1855年的《初学粤音切要》

網上可以看到這本書,出自澳大利亞國家圖書館。簡單地看了一下,可惜字很小,有些地方看不大清,尤其是羅馬字。

《初學粵音切要》1855年由香港英華書院活板印刷。序言說:“今余來中國有年,將溫武溪所註粵東土音之三十三韻,揣而熟之”云云,應該是西方人所作。

正文每頁天頭之下標有羅馬字拼音的聲母和韻母。聲母有21個,韻母有45列。韻母最右邊有平上去入四字,陽聲韻和入聲韻在右頁,陰聲韻在左頁。韻母的排列類似於《廣韻》的“東董送屋”“支紙寘”。如右頁右邊第一列是“天典見別”,左頁右邊第一列是“吾五悟”。該書將帶[ w ]的韻也另立一列,比如左頁右邊第二列是“加也亞”,第三列則是“華寡卦”,所以聲母中無 [ w ][ kw ][ kw‘ ],這些音節的字被列入韻母。一般每個聲母列兩個代表字,聲調一陰一陽,如H的聲母“下”是陽調字,“可”是陰調字, M的聲母“明”是陽調字,“乜”是陰調字。被切字讀陰調還是陽調由聲母的陰陽決定。

從這個表可以看出150年前的廣州話與現在的廣州話存在一些區別:

一、聲母

1、有聲母 J(“言”的聲母),與 Y (“由英”的聲母,估計相當於國際音標的[ j ])對立。作者把“言”的聲母用羅馬字標成 J ,所以不大會是個鼻音,而可能是個[ ʑ ]或[ ʒ ]之類的濁擦音。日母字和疑母三四等細音字的讀音,除個別字外,廣州話中現在一般與“由英”的聲母相同。我簡單地看了一下前幾頁中的日母字和疑母細音字,其中有讀“由”母的,也有讀“言”母的,比如:人(由申),任(由浸,由今),入(由十);二(言至),兒(言希),冉(言點),尔(言始);逆(由息);元原(言全),阮(言犬),願(言寸)。後面大多數頁面我都沒看,具體比例沒法統計。反正可以看到,二者在廣州話中本來是兩個不同的聲母,但彼時正處在從“言”母向“由”母的演變過程中。廣州話日疑二母細音字的變化,可能與日母在北方話的某些演變過程相若。對於日母的中古擬音,高本漢擬爲[ ȵʑ ],李榮擬爲[ ȵ ],馬伯樂則認爲長安音7世紀是[ ȵ ],8世紀是[ ȵʑ ]。在漢語中,據說山西中陽日母字都讀爲[ nz ]。據辛世彪說,廣東新會荷塘話日母和疑母三四等字主要讀[ ȵʑ ](原文標成[ ȵʐ ],但從引文來看應是[ ȵʑ ],以下都用[ ȵʑ ]表示),少數讀[ j ],比如:耳[ ȵʑi ],元[ ȵʑyan  ],銳[ ȵʑui  ](這是以母字),然[ ȵʑɐn  ],燃[ jɐn ],儒娛[ jy ]。荷塘話的[ ȵʑ ]可以看成廣州話日疑二母細音字演變過程中經過的一步。也許可以這樣表示廣州話日疑二母細音字的演變過程:ȵ > ȵʑ > ʑ ,最後[ ʑ ]或[ ʒ ]之類的濁擦音與[ j ]相混。其中的一些步驟可能與日母在北方話的演變過程相若,祇是北方話的日母字大都獨立,沒有與影喻細音字合併。

2、聲母可以看到知章莊與精組的對立(止攝除外,是知章與精莊的對立):
CH 杖之
CH'長丑
TS 在則
TS' 前七
S   士心
S'  時審

3、反切中還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現象,比如:黃,下王。按這個反切推導的話,則“黃”讀[ hwoŋ ]。廣州話匣母合口洪音字,現在除了個別字外,一般都讀[ w ],故而現在“黃王”同音[ woŋ ]。黃王不分,宋代已有記載,比如周密《癸辛雜識》:“浙之東言語黃王不辨,自昔而然。”再比如朱翌《猗覺寮雜記》:“黃王不分,江南之音也,嶺外尤甚。”中古匣母字王力等人擬爲[ *ɣ ]。就贛客粵等存在匣母合口字讀零聲母現象(或[ v ][ w ])的方言而言,一二等的匣母開口字以及多數匣母四等字應該是先由[ *ɣ ]變爲[ ɦ ],再清化爲[ h ],然後再發生其他演變;一二等的匣母合口字則在中古以後在[ u ]介音的影響下,[*ɣ ]弱化而進一步脫落,演變爲零聲母(就廣州話而言,也可說是演變爲聲母[ w ])。匣母合口一二等字應在濁音清化之前即已失去[ *ɣ ]而讀零聲母,否則就與曉母合流了。所以《初學粵音切要》某些匣母合口字的反切是很奇怪的,也許是受到官話讀書音影響的結果,未必與口語中的實際讀音相同。

二、韻母

1、以平賅上去入的話,則韻母共列有45韻。陽聲韻與入聲韻四聲相承,陰聲韻則只有平上去三聲。如果以平賅上去,將入聲韻獨立出來,並將那些帶[ w ]的韻母減去,則共有53韻,這個數字與現在的廣州話相同。現在有而過去未列的韻母有四個:[ m ][ œ ][ ɛŋ ][ ɛk ]。劉鎮發說廣州話梗攝白讀[ ɛŋ ][ ɛk ]等是受客家話影響產生的,雖然我覺得未必如此,但該書收的字本來就很少,貌似不收白讀音,現在也無從判斷。過去有而現在無的韻母有三個:[ ɿ ](“詞子士”的韻母,原文的羅馬字標音看不清,這裏且用[ ɿ ]表示)[ om ][ op ] 。另外韻母列有“於語去”“須取序”“垂水稅”“囘每罪”四對,這看起來有點奇怪,可能遇合三的“須取序”等字正在裂化中,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[ y ],但尚未與止攝或蟹攝的合口字相混。其他韻母的音值可能與現在的廣州話大致相同。

2、韻母可以很明顯地看到侵韻與咸攝一等的對立:
um 金審浸十
om 甘敢勘合
現在廣州話“鴿”讀[ kɐp˧ ]。本來按規律,在陰入中,[ ɐp ]一般出現於上陰入,現在下陰入的這個[ ɐp ]是由[ op ]變來的。可能下陰入與[ ɐp ]這個韻母的搭配在廣州話中顯得另類,下陰入中有的韻母曾經是[ ɐp ]的字已經變成[  ap ]了,比如現在“鴿”也讀[ kap˧ ](或讀高升變調)。廣州話“三合板”說成“夾板”[ kap pan ],這個“夾”[ kap˧ ]也可能是由“合”字變來的。我們可以看到一百多年間 op > ɐp > ap 的變化。

3、模韻一等逢舌齒音和唇音裂化爲[ ou ]的過程應該已經完成,這在清初屈大均的《廣東新語》中已然如此。屈大均說:“廣州語多與吳趨相近,如鬚同蘇,逃同徒,豪同塗(這個比較奇怪)酒同走,毛同無,早同祖,皆有字有音。”其他兩個高元音的裂化正在進行中,這個過程直到現在也還在進行。

劉鎮發等人研究過更早一點的《分韻撮要》的語音系統,我沒有跟這個對比。《初學粵音切要》具體的反切我也沒看幾個,主要根據頁面頂端的聲母和韻母隨便說一下。

具體圖片可見下處,羅馬字很小,很多看不清楚的說。
http://www.nla.gov.au/apps/cdview?pi=nla.gen-vn1891756-s2-e

[ 本帖最後由 在山 於 2009-11-29 13:21 編輯 ]
汉英韵府里的广州话也差不多是这样的。
豪涂那个是混进四邑腔了?
不清楚,他很明确地说是广州话。
我有一张《广东新语》土言部分的图片,里面确实是写成“豪同塗”的。